老马随笔：《久违的野鲫鱼汤》         俗话说得好，“防病重于治病”。前几天，我为了图个心安，去医院做了个无痛肠胃镜检查。好在老天保佑，身体没查出什么大毛病，但为了保险起见，还是在医院住了三天两夜，吊了几瓶消炎水。         出院时，医生千叮咛万嘱咐：一周之内，只能吃稀饭或面条，严禁食用肉类等有纤维的食物。不过，医生也网开一面，特许我可以喝点鱼汤来补充营养。         这三天两夜的住院，加上出院后的忌口，我几乎顿顿都是白粥。没有咸菜，没有小菜，只有寡淡的米汤入肚。古人云：“小人闲居为不善”，我这闲居养病，却只能与清粥为伴，那才叫一个“惨”。这几天，我感觉自己就像那离水的鱼，蔫头耷脑，浑身不得劲。正如苏东坡所叹：“自笑平生为口忙”，这“口”被憋久了，心里的馋虫便如野草般疯长。         今天是12月11日，正值江南的寒冬。窗外寒风料峭，屋内暖气氤氲。我实在熬不住了，便托付乡下的一个好学生，帮我寻些真正的野鲫鱼来煨汤，以慰藉我这颗“饥寒交迫”的胃。         今日，学生果然不负所望，一大早便送来了好几条野鲫鱼。每条都有七八两重，银鳞闪闪，精神抖擞。更贴心的是，他还带了增氧泵，那几条鱼在水桶里摇头摆尾，吐着气泡，活蹦乱跳的样子仿佛在欢庆新生。看着水桶里那一抹抹鲜活的银白，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，馋涎欲滴。这么多天滴荤不沾，连青菜都不敢吃，此刻见了这鲜活的生命，岂有不馋之理？        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，立刻挽起袖子，从水桶中捞出那条个头最大的“鱼将军”。在阳台的水池边，我三下五除二，刮鳞、开肚、去鳃，动作虽不如当年麻利，但那份急切的心思却丝毫不减。收拾干净后，那鱼身白里透粉，鲜气逼人。         我捧着鱼，像捧着珍宝一样递给老伴，催促道：“快，快，给为夫煨上！”         老伴一边接过鱼，一边斜眼瞧着我那副急不可耐的馋相，忍不住嗤笑一声，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：“看你那点出息，几天没吃油水，魂儿都快飞到鱼身上去了吧？”         老伴毕竟是老手，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将炒锅稳稳地放在灶上，点燃炉火。待锅烧得微微冒烟，她才不紧不慢地倒入少许菜籽油。她微微倾斜油瓶，目光专注地盯着油面，待油温烧至微微起纹，便将那条收拾好的鲫鱼轻轻滑入锅中。只听“滋啦”一声响，鱼身在热油中欢快地跳跃，白嫩的鱼肉瞬间收紧，呈现出诱人的淡焦黄色。         老伴手持锅铲，手腕轻轻一抖，将鱼翻了个身，动作行云流水，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。她凑近锅边，仔细端详着鱼身的颜色，待两面都煎至金黄，才满意地点点头。         接着，她提起水壶，手腕一倾，一股滚烫的开水如白练般注入锅中，瞬间腾起一片白色的蒸汽。她又从案板上拈起几缕细嫩的生姜丝，精准地撒入汤中，盖上锅盖，将火调至文火慢煨。         我像个跟屁虫一样呆在老伴身后，目不转睛地盯着锅盖，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。老伴察觉到我的存在，转过身来，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，佯装生气地瞪了我一眼，用手指虚点着我的额头：“你这个老馋虫，给我躲远点，碍手碍脚的，难道还怕我偷吃了吗？”         我连忙陪着笑脸，连连作揖，点头哈腰道：“老婆大人，小臣知罪，马上离去，还请多包涵！”        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，一盆冒着腾腾热气、香气扑鼻的野鲫鱼汤终于端上了餐桌。汤色如玉，乳白浓郁，上面漂浮着点点翠绿的葱花和姜丝，煞是好看。         老伴放下汤盆，又细心地拿来汤匙与碗筷，在桌上摆放整齐，然后一声吆喝：“馋老头子，别愣着了，快快享用吧！”         我早已按捺不住，撸起袖子，右手拿筷，左手持汤匙，急不可耐地开动起来。         第一口热鱼汤入嘴，那滋味，真叫一个“鲜”字了得！ 汤汁醇厚，鲜味直冲天灵盖，暖流顺着喉咙滑下，瞬间熨帖了五脏六腑。这哪里是鱼汤，分明是冬日里的琼浆玉液！         再夹一口鱼肚肉触碰舌尖，嫩滑如豆腐，鲜美似蟹肉，入口即化，毫无渣滓。这便是“西塞山前白鹭飞，桃花流水鳜鱼肥”的意境吧，虽然此时并非桃花汛期，但这冬鲫的鲜美，却丝毫不逊色。         这一刻，我仿佛置身于天堂，所有的清苦与等待都在这一口汤中得到了救赎。这也许是我久违野鲫鱼汤的缘故，但更多的，恐怕是因为好多天没与荤腥“耳鬓厮磨”了吧！         一碗下肚，浑身暖洋洋的，窗外的寒风似乎也变得温柔了。人生在世，大抵不过如此：病后初愈的清粥，是生存；久违的那一口浓汤，才是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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