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说中家蛇是很有灵性的，不能轻易赶打，村里人都有约定俗成的习惯，只要看到家蛇从房中跑出，就要转过头去，不可心存邪念，不可口出秽言污语，然后焚香叩拜，以答谢多年来护宅之情。村里人认为家蛇会保护人，家中发现蛇，千万不能打死它。倘若蛇没有被打死，蛇就会采取报复行动，于家人不利。若是不喜欢家中有蛇，就得挑个好日子，托人将其捉入罐中或挑在长杆上，然后念念有词地送到庄稼地里。老人们常说，家蛇盘福聚财。家蛇去，则家败，家蛇留，则家兴。孩子们在路上看到蛇，就会远远地围观，看着蛇吐着恐怖的信子，惊恐而好奇。大家说蛇在数小孩子的头发，到了晚上就会按照白天数得头发的根数找我们算账。所以，每次围观蛇以后，我都会偷偷地薅掉自己几根头发，这样，蛇就不会找我的事了。农村的老鼠特别多，猫根本抓不干净，而蛇抓老鼠的本领十分的高超，远远超过了猫。因为老鼠会钻洞，爬上房梁后，猫就没办法了。而那蛇却可以跟着老鼠爬墙，跟着老鼠上梁，老鼠钻洞，蛇也钻洞，直捣鼠穴。总之，只要老鼠被蛇发现，那老鼠就绝对没得活了。所以那些年，好多地方都是鼠患连连，而有家蛇的村民家里却基本没有老鼠，甚至把周围田野里的老鼠都吃光了。我家的老宅子里就有一条家蛇，经常出现在老家东屋墙根的一个鸡蛋大小的窟窿处。那条家蛇一米多长，浑身有着褐色的鳞片，细看还有不同的花纹，一对小眼睛像黑琉璃球一样亮。据说家蛇的尾巴都是秃的，我家的那条家蛇也不例外。蛇会蜕皮，每年都会蜕几次。不然的话，外面的老皮变硬后，阻碍它的生长发育。蛇蜕皮时，需用嘴在坚硬的物体上来回地摩擦，先把嘴边的皮擦破，然后把整个身体从破裂处慢慢爬出来。蛇每次蜕去一层老皮就露出一层新皮，而且每次蜕皮身体就会长大，但是它的花纹不会改变。所以，我们都认得胡同里爬行的哪条蛇是自己家的。那一年夏天，我们家里盖房子，盖的是偏房，就一间。砖墙很快就砌好了，屋顶上面是木梁，芦苇席，最外面是灰色的小瓦，铺得整整齐齐。按照老家的风俗，盖房子上大梁的时候，需要放一盘鞭炮图个吉利的。因为是就一间房子，或许是省吃俭用的父亲不舍得浪费，就没有放鞭炮。房子盖好了，就需要拆卸旁边的脚手架，看到大人们忙活着，我扯着三岁的弟弟好奇地走进新盖好的房子。进了屋就我感到了房间里的阴凉，连脖子里都凉嗖嗖的。房间的墙壁是白色的石灰墙，地面是新抹的水泥地，大梁上还贴着写着字的红纸，就像过年时贴的对联。突然间，我看到那条黯红色的家蛇顺着墙角冲着我们弟兄俩游了过来，还吐着吓人的信子，似乎受了惊吓，我从来没有见过它那样的状态，好像电影里发怒的蛇精，游过来就要咬我们一口。我大惊失色，赶紧拉着弟弟的胳膊往院子里跑，弟弟吓得哇哇大哭。就在我扯着弟弟刚刚跑到院子里，身后传来一阵巨响，新盖好的房子轰然倒塌了。外边正在收拾脚手架的大人们吓得乱作一团，等缓过神来才发现没有人受伤。我蹲在胡同里惊魂未定地哄着哭成花瓜的弟弟，脑海里那条家蛇依然冲我吐着腥红的信子。后来我把这事讲给村里的小伙伴，居然没人相信。那一年，我刚刚六岁。后来，倒塌的那间房子又重新盖了起来，大梁上依旧贴着写有毛笔字的红纸，我跟弟弟在院子里捂着耳朵，看着父亲神情严肃地弯着腰点燃了地面上好大一盘红色的鞭炮，然后麻利地退到了院门口。院子里硝烟弥漫，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，后面的几个大雷子争气地挨个炸了，“轰隆”几声，震耳欲聋。第二年春天，我在老屋后面的大柳树桩旁边，发现了一团新蜕下的蛇皮，蛇皮的花纹，是那样的熟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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